廁所惡典

舊式商廈裡的廁所,
沒有年老但不願退休的看更駐守。
縱然佈滿倒汗水的牆壁上釘上了兩塊「請勿抽煙」的鐵板,
金髮少年仍會在鎖上廁格的門把後,
繼續吞雲吐霧。
在狹隘的廁裡的人造煙卥,
有種怪異的熟悉感覺。

阿明不慣用家中的廁所排便,
從小時候媽媽就一直怪責他如廁的方式,
說他會踎爛個廁所。
他只習慣蹲著排便,
而亦只有這種近似青蛙姿態的原始姿勢才能使阿明感到安心自然,
舒暢無阻地排出糞便。

鄰格的煙霧不經意地延漫過來,
而下方那狹小逢隙亦隱然有些煙氣溢進。
應付不了這種上下夾擊,
阿明無奈地咳嗽了幾聲。
這引來金髮少年發出幾下不算細聲的嘲笑。
但那雙被耳筒所緊閉隔絕的耳朵並沒有聽進任何隨身聽音樂而外的聲音。

阿明的手指在別人刻在膠板門上的愛情承諾與罵人粗話的坑紋上遊走。
看不見的指紋彷佛能將所有互不相關的字句串連。
愛情本就是惹來骯話的玩意,
阿明想。
他突然發覺這些字句原來與這骯髒殘舊的廁格十分配襯,
因而沾沾自喜。
可惜他這刻沒有金髮少年隨身攜帶的便利短刀。

叮,
叮,
叮叮……

阿明密封了的耳朵裡,
突進了幾下不明來歷的清脆響聲。
連煙霧也能忍受的阿明不怕任何東西。
他這刻只為停滯在肚腹中且用盡力也不能排出的糞便著急。
咚。
阿明用手背抹了抹額上那些用力後留下的尷尬汗水。

站起身,
阿明下意識地摸摸後褲袋。
剛才到肯德基吃午飯的找換零錢消失無影。
他看到馬桶內正泛著微弱的不尋常的銀光。
一個一元硬幣與幾個毫子在排泄物之間浮載浮沈。

硬幣可能會使廁所倒塞甚至弄壞。
但阿明覺得沒有東西比用過的避孕套或針筒更惡毒可怕。
而他亦見識過金髮少年處理這些東西的慣用手法。
他學效他們般置身事外地拉下了沖廁的手把。
阿明竟覺得這經拎經拎經的硬幣與馬桶的撞擊聲比隨身聽正播放的流行歌曲更悅耳動聽。

一個剛如廁的中年漢因害怕看到自己年老衰弱的樣子而不敢走到鏡前洗手。
金髮少年在鏡中瞥見自己的父親以未有清潔的手扭動門柄,
就又沒好氣的從鼻中和口中同時吹出幾團煙霧。
阿明又咳嗽了幾聲。

見於第十四期《字花》。